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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菜青青(张力)
2016-12-19 13:44:34 字体:【

    每年春天,山菜青青的时候,我们都会到山里采山菜。

    山菜的学名我未曾细考,在山区长大的我自小就认识它,山野里,特别是向阳的山坡上,是不计较生长条件的山菜的家,小时候,常听老人说道,这山菜就跟庄户人一样,生就的贱命,只好在山旮旯里长。三月中旬,几场春雨过后,在去年干枯的茎干下,山菜便一簇簇地冒出来,青青的,欣欣然的,在枯草丛里分外显眼。山菜的叶是细长的,不对称地攀援而上,茎干多是翠绿的,有的也呈淡紫色,它无毒无味,是山里人最喜欢吃的野菜,据说早年间闹饥荒时,山菜还救了不少人的命呢。虽说现在没有人挨饿了,但山里人还是对它青睐有加。近几年,山菜还因为绿色无污染而受到大城市人的喜欢,山菜青青的时候,有小贩在山村里收购,送到青岛去卖,着实让山里人感到高兴。

    山菜的吃法很多,可以炒着吃,也可以拌着吃,最通常的吃法是做成小豆腐,但都得先把山菜用水煮半熟,然后揉,山菜属咸性,能揉搓出大量的类似于肥皂的泡沫,要揉好多遍才好;小豆腐的做法较为复杂,先把黄豆泡透了,再上石磨磨成糊,将黄豆糊加水放入锅中加热,火不能太急,要匀,等汁子烧好了,再把切好的山菜放入,加盐,不停地用铲子翻炒,盖锅,几个回合下来,香喷喷的小豆腐就做好了,用煎饼一卷,配上酱油拌的小葱、辣椒,甭提多好吃了。更为神奇的是,山菜除了能吃外,还有一个用处,那就是能用来洗衣服,山菜根晒干后磨成粉,有与洗衣粉相同的功效,但这事我没见过,只是听娘说的,她小时候用过,那可是二十世纪初,肥皂还没进入寻常百姓家的时候。

    农历三月中旬,天气变暖,逢上风和日丽的星期天,便早早起来,预备上好吃好喝的,带上孩子,再约几个朋友,打一辆车,由县城出发,半个小时就回到老家。我们家四面环山,山山都出山菜,采的地儿熟不跑冤枉路,采累了还有休息的大本营,采山菜的条件是得天独厚。

    家乡的山并不高,而且还有盘山公路,汽车可以直接上到山顶,省了一些爬山的辛苦。采山菜也要有一些准备,要穿平底鞋,利于过沟爬坡,且不伤脚;还要多准备几个方便袋,带上充足的水,适当带点零食,这可是项艰苦的活儿。崎岖的山路两旁是一片片不规则的梯田,依山而上,山脚是麦地,麦苗己有小腿高,绿油油的,被春风一吹,摇晃的叶片泛着阳光的金色十分愉快;山腰是果园,苹果树盘曲的枝桠张牙舞爪地伸向空中,仔细一瞅,枝条上己抽出了嫩绿的芽,此时苹果花刚开过;山顶的树林里有松树、栗树、还有菠萝树,只有松树是绿的,别的都还没长全叶子,有些落寞;但却是很热闹了,到处可以望到忙碌的农夫的身影,有打牛耕地的,有给田施肥的,还有放羊的,这是新的一年的开始。

    哪里有山菜,哪里的山菜最肥,我们己是轻车熟路,汽车直接开到目的地。这是一个山坳,坳子的底上有个小水库,今年下雨次数虽多,只是雨势小,所以水库的水储存的很少,库底大部分裸在外面,不过竟长了一层细茸茸的小草,分外可爱和令人感叹,水底下怎么会有小草的种子呢!

  “爸爸-我找到山菜了!”儿子欢呼着向我汇报,我一看禁不住笑了,“这可不是山菜,这是地菜”,儿子虽有些失望,但兴致不减,依旧欢呼雀跃;看着儿子我不禁有些感慨,现在的孩子,日日背着书包穿行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,很少有机会亲近大自然,正如一首歌中唱的“城里不知季节己变化”,泛泛红尘里,忙忙碌碌中,我们都忘了养育我们的大自然;记得小时候在农村,每当放学的时候,孩子就成了自由的鸟儿,回家胡乱吃点东西,挎上篮子,春夏挖野菜,秋冬拾草,在青纱帐里捉迷藏,树林里粘鸣蝉,小河里摸鱼,在田野里边劳动边嬉戏,那份快乐至今萦回心头。仿佛还是昨天的事,却己过了二十多年,现在我的儿子正处在童年,正如这满山遍野的山菜,年年泛青,生生不息。

    由于今年天气冷热交替频繁,气温较往年低,山菜发芽晚,也有点瘦,却显得更珍贵,大家散落在各个地堰子上,低着头在枯草丛里寻找,“这儿,这儿多!”找到的带着惊喜招呼,“我这儿也不少!”那边回应道;“妈妈--我发现了一块好石头!”儿子发现新大陆似的向我嚷起来,他可早忘了这次的目的,转移视线了;喔!一簇又大又肥的山菜令我又惊又喜,因为山菜隐在枯草丛里,我便索性坐在地上,仔细地一棵一棵地采,时间在流失,却浑然不觉,直到脖子有些酸痛了,才抬头望一望同伴,己经相去甚远,阳光白晃晃的有些刺眼,山野里空旷寂寞,只有风在悠闲地吹着,象是乐团的合奏,空灵深远;远方的山笼在淡淡的烟里,在天际划着淡灰色的弧线,天上的白云悠悠;没有人打搅你,没有琐碎的事来烦你,没有那压在心头的紧张和郁闷,心情霍然开朗,自由的你呀,可以长吸一口气,做一个彻底的放松,“嗨--你好--”你用力对着远山喊,,“嗨--你好--”远山回应你,大家也纷纷大喊,此起彼伏,真的是快活极了,在那一刹那,你与自然溶为一体。

    “三爷爷,你好啊-”在接近山顶的一个坦坡上,我遇到了正在放羊的本家的三爷爷,己经七十多岁的人了,腰虽然有些弯,但精神头却很好,红黑的脸膛上布满了皱纹,披了一件看不出颜色的大褂子,显出生活近况的窘迫来。老人耳朵有些背,“还放羊呀?身体还好吧?”我放大了声音,并递给他一只烟,老人笑呵呵的,一脸的慈祥,我听家里父母说,三爷爷的儿女不孝顺,老伴死了好多年了,孤单一人,日子过得很苦,“孙子回来看看老人,好啊,不忘本。”他将烟卷夹在耳朵上,仍抽着他的老旱烟。“您老也该悠着点干,年纪大了。”话一说出来我便有些后悔,但三爷爷并没有在意,只是“哈哈”一笑,自顾自地说道:“干惯了,庄户人骨头轻,不干活白吃等死咋行。这世道好啊,太平盛世,好日子多着哩。”老人的脸上并没有一丝惆怅,声音洪量而高亢,荡漾在山谷里。

    正说着,一只羊走进人家的麦田里去了,老人赶紧地去撵,一边高声地吆喝着,看他上下坡健步如飞的样子还是真难得,望着老人的背影,我为他的处境感到悲哀,但三爷爷的话却令我心动,现在多少人不停地追名逐利还心有不甘,一个老而不幸的农人却如此恬淡知足。

    山坡上的山菜很多,那一株株肥嫩的山菜在招呼着劳累的我们,就象将希望摇摆于我们的前方,让我们忘却烦恼,尽享于劳动和收获的幸福。终于,我累得坐到地上,十分踏实地坐在那儿,我感到精疲力竭,但脸上是带着笑容的。前面有一棵胖大的山菜十分惹眼,我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身姿,心里忽然涌出些感慨来,山菜是如此的平常,满山遍野,自生自灭,他没有松树的高大挺拔,也没有鲜艳的花朵来吸引蜂蝶,朴实地就象我们脚下的大地,但他生性坚强,不择生地,落地生根,在严寒过后宣示着春天的到来,为生养他的山野增一抹绿色,静静地诠释着单薄的生命意义。想到这儿,我不禁对眼前的山菜生出一些敬佩,他的身影也便高大起来。

    日近中午,儿子早就嚷着饿了,我们决定收兵。开车往回走,田里的农人们依然在劳作,在他们的习惯里是没有按时吃饭概念的,饿了再吃,渴了再喝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与自然相适的生活节奏。不过现在村里外出打工的人很多,家里种地的都是些老人和妇女,有好几个打工挣了钱回来的年轻人己举家搬到县城里去了,好些人家都买了农用车和水泵,已经不再用原始的手段来种地了,古老的农村正在发生着悄悄的变化。

    山菜采的虽然不多,但大家的心是满足的,带着采摘的山菜和喜悦,我们回到家,品尝娘做的久违了的家乡饭,当然少不了那青青的、香喷喷的山菜小豆腐!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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